流泪破铁头

不用说,是不是迷恋哥

【艾路】真正的爱情是一场寂静的燃烧

*偏原著向

*私设有

*字数8000+

*我流艾路 被雷到不负责



萨博出海事件过去后,生活缓慢回归到了它该有的轨道。

死亡带来的分离貌似算是艾斯迄今为止的短暂人生中较为常见的一环,他的潜意识里总是很抽象地描绘着陌生又好像数次经历的画面,后知后觉地清醒,至亲的死亡对于他来说就是一套无法逃避又难解的锁扣。

他咬紧牙关不在路飞面前泄露悲伤,哥哥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懦弱,自尊心不允许他这么做。艾斯对路飞的关心比他对自己的要多得多,他笨拙地安慰路飞,试图抚平他心中的不安和哀痛,在艾斯眼里他弟弟像个包装敷衍的易碎品,他得为他爱哭又弱的弟弟承受更多的压力。

发射过后的炮口受冲击力摩擦变得滚烫,萨博怀揣着对出海的向往,连带他的满腔热忱,都随着灼烈呛鼻的火药没入深不见底的冰冷海水中了

爆裂的灰烬漫无目的地飘散,初雪一般,落在海面,化开,消融于海水。所有动荡着的一切最终都要恢复平静,海向来无情,它翻着和往常没什么不同的咸腥白浪,欲盖弥彰到可恨的地步。唯独留下残破的船只焦炭和那面海贼旗,失魂落魄地游荡在海面上、在清澈得不像话的天空下,若隐若现,沉沉浮浮,不知将漂向何方。

路飞对死亡没什么概念,爷爷、艾斯、萨博、达旦、玛琪诺,风车村的大家还有香克斯组成了他生活的全部。他小小的脑袋里装不下太多东西,这些已经足够塞满他的容量不大的脑袋和总是欢快跳动的心。

可是萨博死了。他不可替代的哥哥,他超越血缘的亲人,他信赖可靠的伙伴,他们占彼此生命比重的很大一部分,却始终没有被捆绑在这段关系里。

死亡一词能够轻易说出口,但当它和萨博联系起来时,冒出的想法都变得尖锐。路飞不愿想也不愿说,然而因抑制而反弹的情绪格外强烈,像无法容纳过量氢气而爆开的气球,炸烂的橡胶皮飞得到处都是,爆炸产生的热流不厌其烦地散发着难闻的、烧焦的气味。

路飞那天哭了很久,萨博沉海的消息对他的打击实在很大,他在悲痛欲绝中哭得昏昏沉沉,以至于有关萨博的记忆像一台故障的放映机,不受控制地循环、倒带。他看到投在幕布上的萨博微笑的脸在下一瞬间被信号不良的雪花覆盖,那张他所熟悉的脸逐渐割裂成无数模糊的色块。路飞看不清萨博的脸,他骤然慌乱起来,他感到一阵阵的眩晕,听到机器故障的警报声四面八方地将他围住了,他从没想过脑袋里的声音会响得那么尖利,同被掐住了喉咙的野猫那样,粗涩又凄厉,比他自己的哭声难听多了。

艾斯清楚地感受到路飞比以前更加黏着自己了,他弟弟原本就是个跟屁虫,现在愈演愈烈,跟靠动物传播的带毛刺的植物种子似的甩不掉,多半是害怕他也会不声不响地消失。艾斯不讨厌被路飞依赖的感觉,哪怕这份依赖有些过火。

原本的三人系起了一个环,这个环是舒适圈,是安全区,是承载他们所有喜怒哀乐的特殊容器,现在这个环被硬生生剖出了一个开口,许多难以名状的、或珍贵或普通的东西从空缺处倾泻出去,而他们对此无能为力。

死亡有时候就是穿插在蒙太奇电影中一晃而过的虚化镜头,确切发生又缺乏实感,热衷于在细枝末节处剥露它的残酷。夜晚翻身时感受不到的熟悉体温,最终多出来的一份食物,侧头搭话时不假思索喊出的名字,不过是琐碎的不值一提的小事,都随着无人回应的那声“萨博”,空落落地没入山头迷迷蒙蒙、浓稠潮湿的云雾里,渐渐隐去了。

......

最近路飞的黏人程度已经到了周围人都难以忽视的程度,和艾斯几乎形影不离。

大家调侃艾斯和路飞是鸡妈妈带小鸡,虽然艾斯本人对这个形容非常不满。路飞拽着艾斯的衣服躲在他身后扮鬼脸,理直气壮地嚷着艾斯是我哥哥嘛,颇为恃宠而骄还不自知。

路飞又弱又爱哭,跟块爆浆果汁软糖似的一掐就流心。萨博的离开令他不安了,艾斯明白。他在夜里搂紧路飞小小的身体,轻拍他的背,如同两只受伤的动物幼崽互舔毛发疗伤。他的下巴抵着路飞毛茸茸的发顶,鼻间充斥着洗发水和暖乎乎的气味,他矛盾地困于担忧和安心之间,暗暗满足怀抱中的温暖,却也明白这样的日子不会永远持续下去。

时间确实是能沉寂大部分事物的。他们依旧在变得过于空旷的秘密基地里畅想出海后的情景,在山林间与猛兽打斗,偶尔带着猎物回达旦家洗澡换衣服,似乎较于以前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直到路飞在和他吵架时冲动之下边哭边喊出:“萨博就不会这样!萨博一直是温柔的哥哥!还是萨博好!我要萨博!”

艾斯无法控制地颤了一下,入耳的话冰锥似的,尾端的突刺闪着将落的银色水光,直直扎进了胸腔里,咔咔作响。理智提醒他不该把路飞冲动之下脱口而出的话放在心上,可是那一瞬间,巨大的恐慌和无力感还是席卷而来。即便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他仍极其隐秘地嫉妒起萨博,同时又对抱有这种想法的自己感到无比难堪,他的黑暗念头就快在路飞面前无所遁形,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表达感情的方式不如路飞那么直白强烈,但是他也很想念、很想念萨博,真的很想,那是他的兄弟,怎么可能会不想,萨博很温柔,萨博很好,他也想要萨博回来啊,他真的想。

路飞又有什么错呢,他只是想要个温柔的哥哥,自己并不是个温柔的哥哥。艾斯有时也懊恼自己不过是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笨拙小屁孩,他会害怕自己不能满足路飞的期待,无法满足大家的期待。

路飞喊他哥哥,那他就努力去当个合格的哥哥。遇到路飞之前,他从没想过哥哥这个身份会那么令人雀跃又充满酸涩,他没有体会过亲情,用亲情来形容他和路飞的关系未免太过贫瘠。他为数不多的温情给了路飞、萨博和其他身边的人,他的人生才开头了十年多一点,可他就是觉得,不会再有人能够像路飞那样轻易就牵动他的情绪了。

艾斯抹了把眼睛,雨水漏过指缝。滴滴答答的雨点敲进他的骨缝里,夏季的梅雨冰冷得如同整个人沉下蓝黑色的深海。道歉的话卡在干涩的喉咙口不上不下,他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抱住了发抖的路飞,近乎渴求地汲取那点暖意。刺痛皮肤的雨水渗进两具拥抱的躯体,将他们浇铸成不可分割的一体。

......

路飞自己没有意识到,他急于建立联系,一种无法把他跟艾斯分开的联系。他们喝过了结拜酒成为了兄弟,但是他们之间根本没有血缘的维系。

说到底他就是害怕艾斯某一天也会消失。路飞一开始就对艾斯抱有莫名的亲近感,现在的情况不过是变本加厉了。

艾斯很快察觉到路飞的反常。

或许不能称之为反常,路飞对于某些行为的界限异常模糊,他没有受过正规的两性教育,意识不到某些行为超过了亲情的界限。他们不是亲生兄弟,不清楚他们以外的兄弟是怎么相处的。

其他的兄弟也许会抱着睡觉,也许会一起洗澡,但一定不会亲嘴。

“......你干什么。”艾斯面无表情地把扒在自己身上的路飞扯下来,抹了把脸上路飞给他糊的口水,红透的耳朵尖暴露了他此刻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冷静,剧烈起伏的心跳在胸腔内发出沉闷的回响,他莫名地开始慌张。

路飞被扯下来还有些不情愿,两手抓着艾斯的脸,手臂拉得老长,撅着粉润润的嘴唇往前凑:“亲亲!”

“腻歪死了!你三岁小孩吗?”艾斯佯装生气地捂住路飞的嘴,干燥温热的掌心碰到路飞软乎乎的嘴唇,沾上了点湿意,皮肤上传来的软软湿湿的触感激得他不自在地抖了下。

“艾斯要亲亲,让我亲亲———”路飞被捂住了嘴,声音含糊不清。

说话时闷闷的震动传到艾斯手上,像一串噼啪作响的细小电流从指尖迅速游蹿到头皮,痒得他心都颤了。路飞本就铆着力,绷紧的手臂倏地一收,整个人炮弹似的冲了出去,迎面给艾斯来了一记快准狠的头槌,额头对额头,鼻尖对鼻尖,嘴对嘴,牙碰牙。

艾斯直接被路飞撞倒在地上,一时间不知道先捂头还是先捂嘴,连两人嘴唇相触的事都被抛到了一边,就听路飞滚在地上嗷嗷叫:“牙齿,艾斯我的牙齿!”

艾斯太阳穴突突地跳,脑壳生疼,他深吸口气,没去管自己被磕破的嘴皮,搓搓火辣辣的鼻子,认命地去检查路飞的情况。

路飞朝艾斯冒泪花,哆哆嗦嗦地一摊手,手心里躺着颗带血的小白牙,还热乎。他不光嘴角蹭破了一块,还碰掉了颗牙,刚想开口就觉得嘴里漏风:“呜呜艾斯......”

艾斯把他从地上拎起来,胡乱拍去他身上的草屑和尘土,叹了口气:倒霉玩意儿。

晚上睡前路飞还嘀咕着掉牙的事,不肯好好刷牙。艾斯熟练地用手臂夹在路飞下巴下方,另一只手捏着牙刷给他刷牙,还得提防着他的倒霉弟弟把牙膏咽进肚子里,动作不免粗暴了些。

路飞还不太习惯少了颗牙的感觉,总是下意识地用舌尖去顶那块软肉。缺口处的牙龈微微肿着,凹陷的红色嫩肉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牙膏是清凉口味的,口腔里钻进来丝丝凉气,倒是起了点镇痛的效果。

躺下的时候路飞安静得有些反常,双手捧着脸颊,黑漆漆的眼珠一动不动,映着从窗外洒进来的月光。

艾斯没由来地有些胸闷,突然翻了个身,背对路飞。

“艾斯。”路飞拉了拉艾斯的手臂,艾斯“嗯”了声。

路飞眨了眨眼睛,舌头卡着缺口一下一下地舔舐,肿胀的牙龈被磨得发麻,他有点茫然:“艾斯,我不记得萨博博缺的是哪颗牙了。”

艾斯皱了眉转过身来弹了路飞一脑门:“笨——蛋,谁会特意记这个啊,你能记得他少了一颗牙就不错了。”

“噢。”路飞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抬头看向艾斯,对方墨如点漆的双眼像是黑夜笼罩的山谷里燃起的一堆篝火,深沉也饱含热意,他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路飞突然就安心了,嘿嘿笑着蹭到他哥身边,猪崽一样在他胸前拱来拱去,被不耐烦的艾斯强行摁住了才慢慢睡去。

艾斯是被路飞亲醒的。他在混混沌沌毫无逻辑的梦里感到有只蜗牛手忙脚乱地在他脸上蠕动,软体动物的黏液沾满了脸,他有些恶寒,在早晨不算热烈的太阳光线下勉强睁开了眼,和罪魁祸首近在咫尺的嘴打了个照面。

“......路飞你干嘛?”

趴在艾斯身上的路飞歪歪脑袋:“亲亲。”说着又凑过去吧嗒吧嗒亲艾斯嘴角的凹陷。

艾斯瞳孔一缩,相触萌发的热流从嘴角蔓延,直冲天灵盖,他瞬间清醒了,猛地坐起把路飞推了下去。

路飞骨碌一声倒在旁边,懵懵地眨巴眨巴眼睛,愣了下才瘪了嘴指着艾斯委屈地控诉道:“你不喜欢我!”

“我没有!”艾斯急哄哄地吼了句。他不知道路飞怎么就蹦出了喜不喜欢的想法,本以为昨天的事就这么翻篇了,没想到路飞对亲他这么执着。

艾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烦躁地抓了抓睡乱的头发用力呼了口气:“你这从哪学来的?”

“就,很多人都这样啊,”路飞不知道艾斯为什么突然生气,“然后萨博说喜欢的人会互相亲亲。”

“那你知不知道兄弟之间是不会———”艾斯瞧着路飞无辜委屈的模样还是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那你喜欢我?”问完这话他有些变扭,天知道他为什么要在刚睡醒的早晨跟弟弟谈论他对自己的感情的问题,他后悔了,他早该给这个傻不拉叽的小麻烦精普及一下正确的两性知识。

他刚想清清嗓子教育弟弟不该对哥哥抱有这种念头也不该随便亲人,就见路飞点头道:“是啊!”他眼睛亮晶晶的像小狗,掰着手指开始数:“喜欢艾斯,还有......萨博、香克斯、玛琪诺、达旦......啊,爷爷也算吧,虽然他老是揍我。”

艾斯清喉咙的动作霎时梗住了,他被口水呛得真的咳嗽了几声,他高估路飞了,他弟弟什么都不懂。得知路飞对他的感情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艾斯并没有像想象中松了口气的感觉,反而微妙地有些郁结。

“那你会亲他们吗?”艾斯吊起眉梢,他清楚了路飞口中的喜欢只是亲情友情层面的,但依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会吧——唔?!”路飞瞪大眼睛。

艾斯眼疾手快地掐住了路飞的脸颊,把他的话堵在嘴里,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做,但直觉告诉他路飞接下来的话不是他想听到的。

他捏着两侧的颊肉往反方向拉,软弹的脸颊被扯得老长,路飞唔唔叫着挣扎,他哥不为所动,恶狠狠道:“以后除了我谁也不准亲知道吗?”

“唔唔唔唔!”

“听懂了吗?”

路飞头点得跟前些日子道格拉和马格拉在山里捡的一只受伤的野鸡在啄米时一样快。达旦一家想把它圈养起来,可那只缺心眼的野鸡只会啄米不会下蛋。

艾斯终于大发慈悲地松开手,延长的颊肉啪地弹回路飞脸上。

路飞捂着捏得通红的脸吸了吸没来得及吞咽的口水,脑子里还没掰扯明白艾斯到底是给亲还是不给亲。

......

兄弟俩逐渐长大,亲吻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尽管每次接吻时艾斯的心跳都会漏半拍。嘴唇相碰没有任何情色的意味,至少路飞没有其他想法,他把亲吻当作是一种亲近的方式,一种他和哥哥之间亲昵的行为。

路飞不懂距离感,他喜欢一切肢体接触,喜欢与人的皮肤交换热度,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意思,艾斯第三百七十一次告诫自己别误会。

最开始的时候艾斯是以为路飞喜欢自己,十几岁的少年,在和弟弟黏糊糊地亲吻时指尖都是烫的,精力充沛的年纪,身体有反应可太正常了。

但路飞不是的,他用最纯真无辜的表情,坦然地做着兄弟间不该做的事,那样理所当然,流露的感情却只有依赖。

艾斯说不出地憋闷,火气和血气堆积的结果就是他反复地做着同一个梦。

他甚至能记得梦中人汗湿的黑发下亮得出奇的双眼,伴随细小的啜泣,在他肩头蹭出一片湿润的痕迹。对方的皮肤柔嫩得像芽尖,缠着他的身体如同飞鸟扬起的翅膀,轻柔地扫过他,很痒,他的手指颤抖地蜷缩起来。

梦醒时分,艾斯从那摊深不见底的池水里湿淋淋地爬出来,心悸不已,他浑身都湿透了,手冷得厉害,呼吸却是火热的,仿佛只有上半身透出了水面,另一半的下肢无法从冰凉的、令人厌恶的黏腻潮湿中挣扎出来。

他比自己想象的更快接受了,思绪纷乱却依旧平静地洗掉了裤子和被子,心不在焉地把那条因刚刚用力过大被搓得稀烂且破了洞的内裤挂在了大好阳光下面。或许他潜意识里早有了苗头,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他对梦中人的出现并不算太意外。他想路飞什么都不懂,任性妄为地把他的心绪搅得天翻地覆,还擅自将其一笔带过,他甚至没由来埋怨起无忧无虑的小孩,明明对方才是一切朦胧暧昧又可求不可得的始作俑者,陷进去的却只有他自己了。

艾斯给人的感觉变柔和了,这件事达旦最有发言权,她发誓自己最开始接收这个问题小鬼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现在的模样还让她有些不习惯。当然了,达旦是不会承认自己欣慰他从冷硬带刺的粗鲁小鬼,变成温柔有礼的翩翩少年。艾斯10岁时顾虑的事到了17岁也没有减少一件,大多和路飞有关。

不管怎样,艾斯终于要踏上自己的旅途了。14岁的路飞还是老样子,冒冒失失,却不再是那个动不动就哭的小鬼头了。

左臂的纹身表面摸上去已经很平整,原先被路飞扒拉掉的几块结痂的地方也全然看不出一点痕迹了。纹身的那块皮肤比其他部分要粗糙些,手掌滑过时有细小的颗粒感。这是他第一次在纹身字母上打上叉,也是最后一次。

他本以为自己离开的时候路飞会哭,但路飞没有,他弟弟长大了,变坚强了。他不懂自己到底想要路飞怎样,如果路飞哭着求他别走他会答应吗,他会动摇吗?可是路飞只是笑着对他说他会赶上来,那一瞬间艾斯不禁觉得他弟弟的信念比他的要坚定,他忍不住唾弃了一下婆婆妈妈的自己。

 ......

再次听到路飞的消息是几年后的事了。事实上在悬赏令出来前,莫比迪克号上的大家就已经熟知了路飞的事迹——每天听艾斯这个笨蛋哥哥唠叨几百遍他弟弟有多可爱多厉害任谁都会记住的。

悬赏令出来后艾斯的那份想念总算有了寄存之处,看到傻弟弟笑得这么开心艾斯总算是放心了。他近乎贪婪地注视着粗糙纸张上路飞的模样,指腹用力地摩挲着纸面,似乎是想透过薄薄的那层纸,触碰路飞的脸颊,不经折腾的悬赏令上印着捏痕,又被他小心地抚平了。

艾斯很想路飞,很想。记忆带了点美化效果,路飞睡觉把他踹醒这件事回忆起来都是甜的。他想念路飞趴在他身上的重量,想念夜晚树林里噼啪作响的火堆,躺在地上无所事事地望星星,侧头交换一个有食物香气的吻,他会假装嫌弃路飞嘴上的油光,背过身不去看他弟弟比星星还亮的眼睛,等砰砰乱跳的心脏归于平静。

那个没心没肺的小东西一定不会像自己这样想他。艾斯无奈地把悬赏令收好,又拿出一摞分发出去,船员人手一份,眉飞色舞地炫耀让他骄傲的弟弟。

他没想打扰路飞的冒险,他们都有各自的目标和道路,只不过在追查黑胡子行踪的时候正好途经阿拉巴斯坦,顺路看看弟弟不过分吧。

路飞依旧是老样子,这是艾斯见到路飞的第一反应。他看起来比以前高了些,身板结实了些,头发长了些,他有了可以信赖的伙伴,和在科尔波山时不一样,他的世界广阔起来。他弟弟有种奇妙的魅力,以至于大家都会自发地以他为中心聚集。似乎没有自己路飞也可以生活得很好了。

沙漠昼夜温差大,白天的火气被压制下来,干燥的冷风卷着细碎的沙粒,拂过脸庞有隐隐作痛的粗糙感。艾斯心里装着事,没有睡意,沉默地坐在篝火旁,直到路飞鬼鬼祟祟地爬出帐篷钻进他衣服里,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艾斯的身体微不可查地震动了一下,接着便自然地扬起眉毛用表情询问他想干嘛,路飞扭动扭动,兀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在他哥怀里窝住了,后仰着头对他哥傻笑。那双漆黑的眼睛一点没变,纯粹又真切,亮过天上的星。

路飞的后背紧靠艾斯的袒露的胸膛,心脏沉稳的鼓动一下一下地传到路飞身体里。热度从相贴的部分开始肆意蔓延,熏得艾斯有些冒汗。晃动的火光映得路飞的脸通红,艾斯的骨骼咯吱作响,他伸出手臂环住了路飞,就像他以前做过许多次的那样。他身体深处的叫嚣声骤然消停了,在茫茫无际的沙漠里,在厚重的黑夜里,他似多年未归的旅行者,提着黯淡的一盏灯火,踌躇地敲开了家门。他缓慢吐出堵在心底的那口气,最终放松地迎来了宁静。

 ......

推进城里日子实在很无趣,艾斯总是会不受控制地想起路飞。

他弟弟就像一张白纸,永远那么干净而赤诚,和阴冷残酷的推进城完全相反。他没有一丝阴霾,不懂拐弯抹角,他的感情直白得不顾一切又毫无保留,因为真诚因为坚定因为完完全全的依赖和信任,这份感情才那么难能可贵。

没有人能够不被这样单纯直接的感情打动吧,至少他不行。

当年走路都会摔跤的小萝卜头都这么大了,在自己面前爱哭爱撒娇的弟弟在伙伴面前是个独当一面的男人了。

有时他忍不住会想,是不是没有自己路飞也可以好好生活了?

他欣慰又不免恐慌,恐慌于路飞没有自己也能好好活下去了这件事,他以路飞哥哥的身份存在,但又奢求另一种更特殊的身份 。

他知道只要说出口路飞一定会答应的,自己是他最喜欢的哥哥,可是艾斯不愿意。路飞的感情还处于朦胧阶段,他懵懵懂懂,艾斯不愿意把自己的感情强加在路飞身上,他是想要和路飞在一起,但不该用这种方式,要在一起也是路飞能确定自己心意的前提下。路飞不该被任何人以任何原因束缚,包括自己,艾斯舍不得。

其他事想做就做了,不管结果如何,他问心无愧,可面对路飞他永远畏畏缩缩,那是他从小就放在心尖上的人,他理应害怕的。

他追黑胡子没有后悔,被关进推进城没有后悔,被架上处刑台没有后悔,然而看到路飞和老爹的那一刻,他后悔了。

他做的事不该要别人和他一起承担这个后果,不该是这样的。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他坦然接受,但付出代价的只有他一个人就够了,不应该是老爹和路飞。

艾斯总觉得自己的出生是件坏事,后来路飞给了他生存的意义。

他看到大家为了他战斗,心中痛苦的同时又可耻地感到了开心,他明明不值得大家为他拼命,但其他人不这么想。他们的坚持就是在告诉他,你不是什么恶魔之子,你是我们的伙伴、家人,你很好 ,你值得所有人为你拼命,你值得所有人爱你。

他原本以为自己毫无意义的人生没有什么遗憾了,可是他有那么多伙伴,有弟弟,有那么多关心他的人,艾斯第一次产生了怯懦的情绪。都到这个地步了,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还是想活下去的,想活下去在船上和伙伴们开宴会喝酒,想活下去和路飞———

他从出生起就在寻找人生的意义,可活着本身就是一件有意义的事,真是可笑,他大大方方地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临近死亡居然还会想着,要是能活下去该多好。

然而这场战争注定是死局,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老爹在自己面前被夺去生命。

回想起来,他这一生似乎都在失去,他出生前失去了所谓的父亲,出生带来的后果是失去了母亲,之后又失去了萨博。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同时也拥有了很多,卡普老头,达旦老太婆,玛琪诺,曾经拥有了自己的海贼团,再后来遇到了老爹,拥有了新的伙伴。他敬重的、敬佩的老爹因为他死了,他无论如何不能再失去路飞。

他不是个好哥哥,他和萨博接纳了路飞,又轻易地离开了他。

身体被贯穿没有太大的疼痛,也许是濒死状态大脑也不再向身体传递疼痛的信息。艾斯只觉得松了口气,幸好路飞没事,他这个做哥哥的没有失职。

他甚至想着至少最后能死在路飞怀里,但很快又模糊地意识到这对路飞来说太残酷了,他想推一把路飞,把他最爱的男孩从心脏开始剥离,奇怪的是在身体没有知觉的情况下,他的心居然还会抽痛。

周围嘈杂的声音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这场以他为由而挑起的战争并没有因他的死而就此停息。

他的意识朦胧起来,坠入黑暗前一秒他只想告诉路飞别哭,你不该在这里停留,哥哥没想让你难过,对不起我......

他的眼前又浮现出他们三人在崖上大喊的光景,他记得那时候自己被路飞吓到了,多嚣张啊,还是个小不点,明明是个旱鸭子,一不注意就自己掉进河里,都不知道海上有多危险就想当海贼王。

可路飞挺着瘦削的脊背,漆黑的眼珠闪着光,远方的海天交际收进他眼底,他笑得那么开心,软软的黑发被咸湿的海风吹着飘起来,那个背影又瘦又小,却坚定又肆意,他站在太阳之下,又盛在海面之上,整个人都陷在无尽的金色光芒里。

真好。艾斯想。

他属于大海,他永远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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